回忆杨骚
2020-02-2716:34:32来源:

杨骚,他是我的益友,又是我的良师。他叫我“小蔡”,我叫他“维铨”(杨骚原名)。

  1930年,经林惠元介绍,我到上海找杨骚。他指导我进入吴淞中国公学大学部。当年中国公学是一间思想比较进步的学校,学生以各地前来的穷学生为多。九一八事件发生,中公学生首先罢课,继则联络、发动各大学去南京请愿示威,要国民党出兵东北抵抗日本侵略者。第一次上京没有结果,第二次再上京,在伪国民政府内的院子通宵静坐,迫使蒋介石本人出见,并具名签字保证出兵,然后回沪。原来蒋介石的保证是一时不得已的欺骗,墨迹未干,当北京、天津的学生跟踪南下请愿,蒋介石便凶相毕露,出动大批军警流氓殴打逮捕南下学生,用铁甲列车强行押送学生北返。时有几个北京学生在混乱中逃出,跑到上海求援,上海大学生联合会召集紧急会议听取逃难学生报告时,上海伪公安局竟当场绑架、抢走北京学生逃难代表,因此激起社会公愤。上海全市大中学生连夜集合,包围伪上海市政府并于天明时进军南京,伪上海市政府关了大门,火车站人员逃的逃、躲的躲,北站陷于混乱,形势非常紧张。我在学生队伍中看到杨骚等左联作家,不顾危险赶来对学生群众慰问鼓励,深受感动,斗志更加昂扬。我就是在这一次进京示威中,与反动军警搏斗归沪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的。我永远忘不了杨骚在此段时间对我的鞭策和鼓舞。

  1932年上海一·二八事件发生,中国公学被日军的大炮击毁,我只身逃入上海市内,无处栖身,杨骚带我和他一起寄住黄白薇家。其间常有几位左联作家来往。杨骚译有《铁流》《没钱的犹太人》等小说,我曾向他索书阅读。他谦和地笑笑对我说,这些书是他从英文本参照日译本翻出来的,时间很匆促,为的是要拿稿费吃饭,难免粗率。他说我的英语不错,可找英文本看,至于中译本,曹靖华的《铁流》是从俄文原本译出的,相信译的比他的好,可以找曹译本读。常言说,文章是自己的好,他的话使我顿时感到他真是老实而谦虚,这便是他作为作者的美德。

  1933年至1934年间,漳州芗潮剧社成立,剧社的主要人物胡大机因反动派迫害,离漳避沪,找了杨骚。杨骚鼓励胡大机写作,帮助他售稿补助生活费,并介绍胡大机与左翼作家联盟联系,使芗潮剧社成为漳州支部,这就体现了杨骚对文艺青年的爱护和帮助漳州的左翼文艺运动。

  1934年我去日本读书,杨骚在上海帮我买船票,送我到汇山码头(日本人的码头)上船,并写信介绍我到东京找林焕平,那时林在东京办《东流》杂志。我一到东京就参加东流社,其后《东流》停刊,又参加以郭老(郭沫若)为首的杂文社。我在日本期间一直和左派的同学一起开展活动,直到回国。

  1941年皖南事变,我逃出香港,在那里又遇见杨骚,他是说内地来的。我们常在香港于诺西街的福建商会和福建同乡会碰头。有一天,杨骚暗地告诉我,沙汀代表组织要他们几个人去新加坡开展工作。这是秘密的,不许对哪怕是相知志同道合的人说的。我很感激他竟而相信我到甘冒违反纪律的地步。我紧紧握着他的手祝福。以后,他走了,我也转往菲律宾,不久太平洋战事发生了。

  1948年,我从香港往新加坡,事先知道杨骚在那里。我到了新加坡找他。这时他带着家眷住在一个小椰子林的破茅屋里,一贫如洗。我问他怎么还是这般潦倒,他叹气说一言难尽,有的朋友发点财了,可他不懂如何交际,应得如此。我们去附近的一家小馆子痛饮啤酒,临别时我对他说:“国民党的日子不多了,天将亮,我们再忍气一下,便可回家拜祖吃卤面了。后会有期!”彼此苦笑而别。

  1952年他回国,在广东作协工作,因要写一个华侨题材的电影脚本,和司马文森等到福建侨乡体验参观,路过福州,其时我出差永定。陈辛人部长电我即刻回省和他见面。我赶返福州,他却已经因事返粤,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。等到1973年我下放完毕,来到广东,我只能站在广州的银河公墓他墓前凝泪哭叫“维铨”了。

  (原文作者蔡大燮,福建省文化厅原副厅长。本文转载于杨西北编著的《杨骚的文学创作道路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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